燕过声

愿我们在人工智域中相见。

【张安】黑夜之边(一发完)


Summary:作为永生的代价,仙人的记忆每五百年就会丢失一次。生活在人类世界的仙人安文逸一直为此困扰,直到他被命运指引着找到了一本笔记本。


Warn:设定极度清奇  

人物ooc注意  

he结局  


炼金术士!张新杰/爱尔兰神话仙人设定!安文逸

某些配角的情节可能比较猎奇

如果以上都能接受的话










黑夜之边


唯有心的安顿能真正挣脱深渊。


[i]

十月六日岛。葛兰瑞国立图书院。

望不到尽头的檩木书架,空气中到处充斥着书卷味。或者说,充满年久纤维味道的气体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里人们呼吸着的东西。

安文逸手提一盏珠翠缀连的油灯,灯里金色短发的女孩坐在秋千上,正在矜持而欣喜地来回小幅度晃动着。

青年正站在高大的檩木梯上,身下高山深谷般的书架如川如波延绵,直至陷入目光不及的彻底的黑暗,而黑暗的背后,也是同样式样的书架。

小小的火芒跳动了一下,是女孩捂住嘴细声惊叫,安文逸注意到书柜深处的角落里,一小块蛛网摇摇欲坠,一只八脚小虫正愤怒地盯着他——他的灯。他抬了抬眼镜,将抽出的书塞回原处,安抚性地朝女孩笑笑。

“走吧。”

檩木梯子带着安文逸穿梭于层层叠叠的书架之间,像一条灵活的巨蟒,与它庞大肥重的身躯全不相符。

到处是如安文逸一般的阅书者,满地灯火如同珠玉萤石,在洞穴深处缓缓转动着。他镜片后的目光不断扫视着书柜,这层书排列的顺序令他感觉十分舒服,自左向右由高往底,由厚向薄。像一串流畅而下毫无涩滞的音符。安文逸想,假如,他兜里有一粒橡皮珠——就是顽童的那种,仙人们总是喜欢偷偷抢走——他大概会忍不住想看珠子从最左边的《佛吉尼埃战争史》一路干净利落地行转直下,直至最右端的《疯狂魔术师日记》,那本书只有两页纸,写了七个字。

出生,创世纪,死亡。

这之后,青年看到了那本旧笔记本,他伸手握住书脊。

书上落了经年累月的灰,像一块温柔得奇怪的灰色幕布,丝绒的质地。

手指微微用力,书轻巧地落在青年的掌心。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书,只怕不小心跌落在地时字纸成灰。这会儿没有睡梦中被迫惊醒的八脚虫了。

灯光姑娘停下手里描画的刺绣,她本能地对这本书起了反感,但还没来得及阻止,青年已经翻开了第一页。

她也趴在灯壁上看,是陌生的文字。

安文逸蹙紧眉,嘴唇越抿越紧。难得地,与现实并不匹配的失望涌上心头,那种失望,就像女孩们期待已久的情人的红玫瑰,到头来邮递员却递上了一束黄色玫瑰——没有人会不乐意看到花店老板因此惩罚粗心的雇童,而且善良的姑娘们很可能还会扣留本应该付给雇童的小费,这大概让那个可怜的孩子会更伤心。

如果有一只八脚虫刚好在这会儿爬过来的话,它会蛮有经验骄傲地告诉安文逸,他手上拿着的这本书是右数第31514本,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左数也是第31514本。

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那只博学的八脚虫大概会哑口无言了。要是他要面子一点的话,它会讷讷地说,太久了,关于这本书的记忆除了数字,再也没有什么存留在它狭窄的神经结构中了。

放弃记忆是生活的一部分,它们早已习惯如此。

不过知道数字也不坏,所以没有八脚虫出现,不知该说是灯光姑娘的幸运,还是安文逸的不幸。

安文逸带着笔记本回到图书馆最底层。第一排书柜的背面,年轻的战斗法师正津津有味地吞云吐雾。他显然精于此道——如何在图书馆正确地享受烟草却不会因“对书籍造成可见的隐患”而被赶出去。

安文逸略为不满地看着笼在灰白雾气中的战斗法师,但把书递上去的动作却并不显得勉强或不情愿。

熟悉这儿的人都知道,这位醉心烟草的战斗法师,正是葛兰瑞的荣誉管理员之一。

这份殊荣在大陆上可谓拥有者寥寥,人们已知的,除了霸图的队长,韩文清,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叶修前辈,您知道写这本书的文字吗?”

叶修叼着烟斗,接过零零落落的书,小心翼翼地翻了翻:“是制式文字,字体简直一板一眼——你是从哪里找到这本书的?”

“四十号书柜。”

“这么深。”叶修低头开始辨认扉页上的文字:“这是本炼金笔记。”他惊诧地挑眉笑了“而且看上去和你有点渊源?”

叶修的声音夹杂在摩挲生砺的烟草味里,安文逸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随后叶修念出了扉页上唯一的一行字:

“献给吾爱,安文逸。失落民族的一员”

(For my love,An.One of the lost family.)


[ii]

许多年后的小手冰凉依然坚持认定,事件的起源就是安文逸捡到的旧笔记本。

“小安说,笔记本里面有太多难以细致描述的故事。”

“难以”的含义并不全在于故事所涉及地域的阔大,更在于时光在漫长叙述过程中变化的长度,这让笔记本所记叙故事的真实度也充满了不可捉摸性。

以及——或许令人难以置信的——在此类纷繁无解的故事的表象下,仍埋藏着一丝细弱跳动的脉搏。

它或许指向最终的答案。

在了解笔记本主人和叙述者的相遇之前,你大概想粗略认识这片珍宝般的大陆……当然谈论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是毫无意义且有失效率的,毕竟这里是他们出现*,成长,奉献,直至最终葬生的地方,正式地介绍就像无法呼吸空气一样难以想象。


十月六日岛。(6  October  City)

它是一个华丽的金色囚笼,囚禁了所有欢笑、抽泣、歌声、叫喊、信仰乃至灵魂,居于其上的生命早已习惯如此。

这个世界古老又可爱,山岭间永远盛放着嫩蓝色和水粉色的野百合和水仙花,高山上逡巡着寡言的冷杉、杨树和柏树,已经没有人记得它们的真实年岁了,那是一个庞大到足以使最冷静的人类都吓坏的数字。山脚下的农庄上空漂浮着脆薄的炊烟和孩童的欢笑声,人们的人生轨迹和每个傍晚慢吞吞地、沿着几百年纹丝不动的轨道上升的炊烟一样——是可以预料的。

从窗户里钻出的炊烟会遭到全村人的嘲笑,因此,无论是炊烟,还是孩子们,竟没有一个想要改变。吃饭睡觉如厕,在人们眼中都比冒险更重要,既有的生活规律容不下变化。

但是语言的背面还有另一幅景象。

说到这儿,小手冰凉笑起来。

如果象牙大门的铰链转动,在领口别上占星家在温莎森林种出的百合,跨越刻满玫瑰的门槛,踏入梦想、真相和假象的入口*。

隐士在森林深处熬炼草药,扫帚上住着记载星辰的语言的魔术师,还有千万年来最为人们诟病和宠爱的民族,仙人们。仙人们是最神秘的,他们往往不愿意让普通人类看到他们。

关于仙人们的事,还是引用一点炼金术师的笔记里话来描述吧。是的,安文逸翻译那本笔记时我一直在他身边。笔记里精确客观,不失公允地记录了许多……此类……事情。


……

我无意凭空捏造什么,笔记中确实存在大量欺骗性的地名,这是为了保护小安的安宁不受打搅……虽然人们常常看不到仙人,但他们从未怀疑过仙人的存在。

……

我初到此地时还不知道查洛敦是一个以仙人经常出没而闻名的地方。我的原意,只是希望暂停漫长的炼金生活,寻找一个偏僻的乡村安静地地度过我的假期——听我说完来意,房东太太的大女儿,一位有着闪闪发光的金发和愉悦笑容的女孩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哎,您说您只是来度假的?您大可以去情人谷或者玛丽的沙滩,每个地方都比查洛敦漂亮上一百倍!”

当我解释完我只是想在一个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休息几个月时,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哎,哎,在整个圣克伦郡中,查洛敦是最高贵的地方。”

很久以后我才弄明白她的意思是“如仙境”,圣克伦郡人天生带有浓重奇怪的口音,神殿的罗辑贤者一直致力于搜集和挽救濒临消失的大陆方言,并尝试数字化它们。他知道我的行程后一直拜托我收集“圣克伦郡人发音中奇妙独特的部分”,此刻我却只希望大陆通用语的普及程度能更广一些。

……

我的炼金笔记在遇见小安后没多久便几乎塞满了他的故事和言论。

……

现在我看着这本戛然而止的笔记,是的,因为末尾的空白页将无法填满,所有的故事都有各自的结局,唯独现世中的这一个,恐怕难以轻易落幕。


小手冰凉讲到这里,听故事的人都沉默了。许久,轻渺的歌声在油灯间碰撞浮起——


不要害怕

一切皆真

一切皆幻

仙人捡起坚果与玫瑰

一切皆真

万事虚幻

不要害怕

星辰闪耀

仙人捡起黑莓与玫瑰


“你唱的歌非常动听。”这个小花招打破了沉默。

“这是房东太太女儿唱的歌,笔记里只有歌词,是我自己谱的曲。”

“你非常有才华。”

“哎……”小手冰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她在月牙边描了一对十字架。

“可是谁也比不上安文逸,我非常喜欢他……我见过的生灵中只有他会知道某些东西,只有他……我简直要爱上他了。他离开时,我问他可不可以送他一份礼物留作纪念,他请我织了一副刺绣。”

“你在上面织了什么图案?”

“那是黑夜之边,南方镜子般的湖泊,湖面上逆光的十字星,和水下的倒影光明之证。”]


注1:小手冰凉没有轻易使用出生(birth)一词,谁知道某些神秘种族的延续传承,是否同人类一样,是由母亲扯着脐带,把带血的婴儿连同哭喊一起抱出来的?或许更愿意相信他们是浪漫地从百合花心里生出来的。一切都未可知。

注2:有关仙人的设定基本来自叶芝的爱尔兰神话传说。二设除了仙人的身高和普通人一样,其他基本没有改动。


[iii]

圣克伦郡查洛敦,巴伐利亚山脉。


五月三日,晴,夜间大风后小雨

……

今天是我第二次看见安文逸。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在百合花丛里酣眠。

……


张新杰第一次见到安文逸,他正在百合花丛里睡午觉,睡梦中犹自微笑着,太阳从未如此温柔地照耀过,仙人略显苍白的皮肤上甚至泛着银光。在他身边,灌木带刺的茎上,端端正正挂着一小袋榛子,旁边同样挂着一副树脂眼镜。

张新杰第二次遇见他,是早晨散步时无意绕到巴伐利亚山阴。巴伐利亚溪边共有四条路,分别指向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其中村民开辟修建的只有左边那条,通向巴伐利亚山阳,通常张新杰都会选择这条路。向下的那条,自然是回到村庄的。右边和向上的那两条路,显得更加古老沧桑,给人一种整座山是长在路下的错觉——布满湿滑的苔藓和碎裂尖锐的岩块。房东太太的大女儿曾向他提过这两条路。

“传说那是仙人的小路,但我从未听说过有人敢去走——嗨,孩子们是不一样的——但就算是最淘气的小莫兰,他也只是走到半途就逃回来了。”

“因为,不仅仅是仙人。“房东太太的女儿补充说,“地精,女妖都可能出现在那些路上。祖母在她的手札里赌咒发誓说她曾经见过仙人坐在玫瑰花树上编织玫瑰花篮——而且那段时间集市上确实出现了许多鲜花花篮,不是吗?”

张新杰信任她的话,他选择查洛敦作为休假地点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当地的居民可算是严谨的化身了。

但现在他正站在抉择的路口。是回去,还是走其他路?

普通人可能会害怕地精或女妖,不过这些对于张新杰乃至他在神殿的同僚都不足为惧。

何况还有仙人。

张新杰几乎立刻就回忆起自己偶然撞见的生灵,洁白的百合围绕他展开花瓣,仙人在睡梦中微笑着。

他抿抿唇,踏上右手的山路。

大自然独特的美在这条老路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山巅泛着黎明的金色光线,榛木丛和蔓生的杜松在初生的太阳投下的光芒下清晰毕现。


一切都让人忍不住想起提那欧格,传说中的青春之国,仙人聚居的领土,那里既没有年老,也没有死亡,眼泪与欢笑是无权踏上提那欧格的土地的。它常年被浓密的树林掩盖,炼金术士莫辛曾在提那欧格住了三百年,当他返回故土时,三百年的时光碾压下来,立刻把他变成了一个驼背老人。


厘清一座山阳坡与阴坡的界线十分模糊,一只绿鸻鸟用调笑和好奇的目光注视着张新杰跨过边界。

百合还是那朵百合,榆树还是那棵榆树,就算是溪谷里游过的鱼也还是原来的那群,但张新杰敏感地意识到,有什么改变了。但这种变化是极其细微的,大千世界一角小小的齿轴微妙地偏动。因此即使细心如张新杰,也只是觉得面前的世界陷入一种不易察觉的昏暗苍白中。

四下静谧安详,天空如同一张美丽、神秘的脸,在这张脸堪称亲切的注视下,张新杰,不幸地,几乎在山里兜转了一整个白天。


或许这只是一条被废弃的山路,但无论遭遇到什么,半途而废都不是我想要的。曾经有好几刻我都在考虑睡前研究迷路的可能性。不过最终我看见了那座有白色方石大门的屋子,就在巴伐利亚山向海延伸的山坡上。

……

屋子的周围种着细细的酢浆草,百合,玫瑰,紫罗兰和勿忘我,在金色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许多植物因为一种神秘的力量生长繁衍着。

而安文逸披着墨绿色的斗篷,正坐在屋子前的花园里煮蘑菇。

……

不管从何种角度说,这都是一件危险的行为。金落梅菇和冬菇不能在同一只锅里煮,这是常识。

先说话的反而是仙人。

“您现在能退到五米开外吗?我想再有三秒它就要爆炸了——三、二、一”

仙人的判断很准确。

三秒后,透明的血红火光蛛网一般爬满铁锅,一时间花园里所有的花都急急忙忙地各自腾挪,精准地避开四散飞溅的——仍旧争闹不休的——两群蘑菇们。矮些的蕨类植物迫不及待地吱吱吸吮着汤水,花朵们则张牙舞爪地争抢蘑菇。不出一会儿,地上就干干净净的了。如果不是四散的铁锅碎片,我简直要怀疑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了。

安文逸推了推眼镜,冷静地接受了自己“又弄炸一锅蘑菇”这个事实,转而开始打量来人。

“刚才失礼了。初次见面,我是安文逸。”

“如果你知道金落梅菇和冬菇不能放在同一只锅里煮的话,你会做得更好的。”


张新杰的话是有根据的。图书院收藏的某本食谱里甚至饶有兴趣地记载了金落梅菇和冬菇恩怨的由来,它们看对方不顺眼很久了,时间应该只比它们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刻晚上几分钟。

起因是冬菇讥笑金落梅菇的瘦小,而金落梅菇不甘示弱地回报了一句“傻大个”。


……

他听到我的话倒是双眼一亮,从怀里掏出一本本子和一支笔。

“请问金落梅菇和汤水的比例是多少才恰当呢?”

“九比二十。”我回忆着菜谱上的内容,“但金落梅菇的脾性太暴烈了,这个比例还应因人而异,不过幅度波动应该在七至十一之间。我建议单独食用金落梅菇,薄荷叶调味。薄荷总量应占汤水的四分之一。”

安文逸低头记录时,我弯腰捡起几块碎片,其中一块上的阴雕引起了我的注意。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是十字星的标记?

那只丢失的坩埚?

……


丢东西这件事对张新杰而言本就不寻常。但坩埚不见了却不能单纯地归咎于他。房东太太晒家具的时候好心把他的坩埚也弄出去了,结果一转身,坩埚就消失了。

“一定是被哪个淘气的孩子弄走了,我放得太不小心了,他一定以为您不需要这口坩埚了。”房东太太满是歉意地解释,最后,这件事追查无果,只好暂时搁置一旁。

虽然心里已有几分定论,但秉着严肃严谨性格使然,张新杰还是问:“请问你的铁锅是哪里来的?”

“一个新搬来的炼金术师丢掉的,他从来不参加村子里的舞会,钟声敲过十一下准时入睡。据我观察,他总是走左手的那条路。”

张新杰微微颔首:“你了解得很清楚。这么久了,我还没有介绍自己。张新杰,炼金术师。而且事实上,我并没有想过要丢掉自己的坩埚。”

安文逸慢慢抬起头,满脸错愕,舌头像是被黏在上颚上面,不敢接话,面对这种局面时候他反应总是比较慢。并不是难以理解,而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当着主人的面炸了他的锅?

过了一会儿他想到花朵们是可以吞掉铁锅碎片的,它们只是被娇惯坏了,不过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么说,我误拿了您的坩埚……”

张新杰表示肯定。

仙人深吸口气:“……我很抱歉,我应该了解清楚您是否需要这口铁锅。是我的疏忽。”

炼金术师有些惊讶,他所了解到的仙人都是小心眼的生灵,这样坦承错误并且马上反思原因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这也确实是他第一次和一位仙人打交道。

“我可以用什么来补偿你吗?”安文逸顿了顿,“你需要金币吗?”

“不,那些对我没什么用。”

仙人懊恼地敲敲额头:“如果你不接受金银的话,那我恐怕没有什么可以补偿给你的了。“

有些严肃的小仙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莫名的有些可爱。与别人的想象略有出入,张新杰其实对仙人充满好奇心,就像他对新奇的记录和强者都有很大兴趣一样。

“我不需要钱币补偿。如果可以的话,你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当然可以。请进屋吧,我可以用薄荷煮金落梅菇,薄荷一定会是汤水的四分之一的。”


注:粗体字引用自炼金术士的笔记。


[iv]

葛兰瑞国立图书院。


乔一帆给自己和安文逸各倒了一杯桔梗花茶,端着热茶坐到安文逸对面。

“这么说,文逸你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乔一帆的声音有些轻,似乎含着些安文逸捉摸不透的情绪,“我听叶修前辈说,你是失落记忆民族中的一员。”

“准确地说,没有。我现在知道的记忆都是他想告诉我的,他写的文字在我觉来没有丝毫亲身经历过的感受。我们是没有“回忆起来”这个选项的。如果把记忆比作一个黑箱子,人类的“忘记”只是丢掉了箱子的钥匙,而我们则是把箱子整个抛掉——你可以这么理解,我已经忘了把装着张新杰的箱子丢到哪里了。“

安文逸看见乔一帆脸上浮现出混合着温柔的同情与可怜的表情:“走一段路就要卸下一个包袱,这是仙人的本能,就像八脚小虫一样。”他用冷静的声音说着事实,“以后我也会忘记你,忘记叶修前辈,忘记葛兰瑞图书院的。”

乔一帆明显地失望了,不过他很快换上合宜的微笑:“可是,既然你无法回忆起,为什么还坚持要去找他?”

“你也知道的,叶修前辈找到我的时候我刚好在提那欧格高地附近……这个笔记本总让我觉得,我可能是为了他才回到提那欧格的,去寻找那个仙人的秘密。你知道,回去的路上五百年的钟声刚好敲响。但我不确定这个推断是不是正确,我得去见他一次才能确认。”

乔一帆明白那个秘密代表着什么,叶修因此才知道苏沐秋的死因。他理解地点点头:“因为你们曾经相爱过?”

安文逸乍听好友直白地说出那个字眼,脸上涨红,但还是迟疑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但爱情又不是罗盘,你去哪里找一个销声匿迹近四年的人呢?”

“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才选择去见他一面。”安文逸斟酌着措辞,“关于仙人,告诉你太多对你没有益处。我只能说笔记里隐藏着一个秘密,有关仙人的一个小习惯,除了我们没人能看出来。张新杰不会写错相遇的地点的。”


叶修叼着烟从乔一帆背后出现:“你俩躲在这偷偷交换什么小秘密啊?一帆,那边有个小魔法师想问问《疯狂魔法师日记》在哪里。”

乔一帆拿着茶杯离开了,高英杰正站在书柜边等他。

叶修转向安文逸,上下打量他一眼:“决定离开了?”

“虽然非常舍不得图书院,但是我认为不能让他等太久。”

叶修弹了弹烟灰,那些灰色的小精灵就扑簌扑簌地掉进一个无形的口袋里,这个口袋在空气里蓦然张开又消失,速度奇快,能把法术用成烟灰缸的,除了叶修,估计也只有魏琛了。

“你从来不用别人担心的,看来葛兰瑞图书院要向你道别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安文逸拿出炼金笔记本,轻轻抚摸着。他知道按照图书院的规定,这里的书是不能带离书院的,但这本笔记对他,对张新杰都意义重大。

“走的时候,我可以带走它吗?”

叶修痛快道:“拿走吧,这本来就是你们的东西。”


安文逸在黄昏的时候离开了,那时的天空就像是一碗斜悬的红糖燕麦粥。两扇图书院院门那么大的天空闭合后,世界重又陷回沉甸甸的黑暗中。

光芒熄灭了。那是葛兰瑞图书院的所有人最后一次见到安文逸。


仙人是没有石头屋子的。

圣克伦郡查洛敦,巴伐利亚山向海延伸的山坡上,安文逸看见了那幢有白色方石大门的屋子,与笔记里描述得丝毫不差。

围绕在屋子边的酢浆草,百合,玫瑰,紫罗兰和勿忘我现出一种即将入冬的冷静与持重。荒凉优美的景色,慢慢溶入晦暗的夜色之中。

安文逸披着厚重的斗篷,像是披着黑夜的外衣。那日,他告诉乔一帆笔记里的答案。

“笔记里隐藏着一首古老的诗。”

他并不记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但他会想象——被不断丢失的记忆和漫长生命折磨的自己,不带期望地问偶然遇见的炼金术士:“你觉得永恒怎么样?”当时的他并不觉得真能得到一个答案,因为在那时没有答案能令他满意。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一个人在他的笔记本里写了他需要的答案。

不用为永恒难过,那只是一场无尽的道别。

张新杰,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理智如安文逸,其实早已相信自己确实深爱过这位炼金术士。

他伸出手指,在闪着黯沉光芒的门上写下咒语。葡萄藤架下,耳鬓厮磨的恋人们总是会无数次倾吐这句咒语。


大门无声无息地开启。

张新杰站在门后,黑夜与玻璃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睛,但安文逸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他正与无数眨着眼镜的星星一起望着自己。

“小安,你来了。”

我来了。这真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故事。

安文逸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微微地升温,但一时只能报之以苦涩的微笑。

“我来了,同时带着一个坏消息。从火里拿出正在燃烧的木头,把它埋进花园里,只要木头不被使用,你将会活得跟它的岁月一样长。这是仙人生命的秘密。”

张新杰回过头望向壁炉,涡动的明亮火焰组成了世界上最不可拒绝的咒语。

“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一起去深渊吧。”

他们埋下了木头。那是一截檩木,在星光下流动着火炬般的光辉。

从此以后,十月六日岛人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但有关他们的传说仍在流传,被老祖母一遍一遍地讲给贪玩的小孙女听。


他们享受着永恒的生命,在水边,在荒野边,在遥远的玫瑰园里,那里的月光宛转低沉,如大提琴跳动的琴弦。

他们的欢乐将持续到黑夜之边。

黎明之始。


End




感谢大家能看到这里[鞠躬

写文的初衷只是——

啊,感觉煮蘑菇的小安可能会非常可爱啊。

整座花园里的花都会说话感觉也好可爱啊,新杰一定是不希望看到小安孤独才会在笔记本这么编的吧。

小手冰凉是灯火姑娘也好可爱啊啊啊。

总之我大概就有对“可爱”的定义清奇这样的设定吧。


虽然乱七八糟写了这么多,但大家一定能发现其实我只写了小安仙人生命中的回忆(我好像以前爱过一个人啊)(这么一想感觉新杰在我这里很可怜的样子。

只是漫长生命中的区区几天。

有关十月六日岛,还有很多很多故事已经或者正在发生,比如说提那欧格,葛兰瑞国立图书院,佛吉尼埃,疯狂魔术师(并不是王杰希,大概),叶修和苏沐秋的故事……

但是张安的一段爱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好像只正面写了两个人第一次的见面???

其实只是差不多是想写个关于永生者的故事吧(喂你只是写了一个爱情传说啊)

感觉仙人是个很惨烈的设定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永生了,这一点都不重要。

我只能说,他们把心安顿在了对方身上。

唯有心的安顿能真正挣脱深渊。


评论(5)

热度(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