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过声

愿我们在人工智域中相见。

【张安】一月与末日

Note:

1.设定极度清奇

2.人物ooc注意

3.开放式结局

4.如果以上都能接受的话


一月与末日

什么都忘记,什么都没有学会。

[i]

你听见城市发出低沉无声的单音,如审判日圣堂的歌咏,神秘而缓慢。

海风平地卷起,星辰渐次坠落。

 

[ii]

“他的样子像倒拖着荣刃的使徒*。”

“你是不是还想加上一句,说这里像破碎平原?”

蹲在孩子们面前的人分给他们一人一根彩虹糖。

“节日快乐。”

“哦不错。”男孩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托尔金日快乐!”

安文逸把最后一根糖塞到戴眼镜的小男孩手里,他是唯一一个沉默不语的孩子。

“节日快乐——呃,你喜欢这个吗?”

男孩拿着他的礼物,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轻声说:“我觉得他有一点点像拉森。”

“拉森穿的是白袍子!!!”女孩不服气,尖叫着反驳。

“有些秘教的代祷者就是穿黑衣的。”安文逸笑一笑,站起来,和孩子们点点头作为告别,向顶楼走去。

 

[iii]

张新杰搬进旧公寓顶层西向的房子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除了三个躲在一楼偷看书的孩子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搬进来的。

这栋公寓楼本身像缩小版的萨鲁曼的尖塔,在棋盘一样的居民区里并不显眼,楼前的巷道也窄得像猫的小肠,这里的居民也老了,而且从来都把多管闲事看作是不礼貌的事。对于公寓楼里新添了一位住户这件事,他们除了和家人谈论几句房东是如何把一间废弃的旧屋子推销出去之外,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好奇心了。

后来,张新杰告诉安文逸,他搬家的时候只带了两只旅行箱,听上去像是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短期旅行,此外他所有的必需品都是临时购置的。他和安文逸,是这栋楼里少有的足不出户的人。张新杰只在每天固定的时间才去附近的街区公园里散步,这方面安文逸做得比他还差,除了借楼下男孩的手机叫外卖,披萨或是牛肉汤面之外,他宁愿长久地吊在塔楼顶层。

 

[iv]

张新杰的两个被幻想成荣刃的行李箱,其中之一装着一整箱的信。

“到了某个阶段,除了必要的维持生活的物质之外,人们可以抛下一切东西。”

“可是信也不算是必需品。”安文逸指出。

“精神也会讨厌真空。”

就是因为这样,安文逸心想,人们会以为他是一个犬儒主义者,但不是哲学家,像梭罗那样。哲学家活在象牙塔里,当然,精神意义上的就另当别论了。

“信是寄给同一个人的。”张新杰告诉安文逸这件事纯粹只是为了遏制他的好奇心。在安文逸来得及看清信封上的收信人姓名时,他就把行李箱锁上并且推到床底下了。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安文逸表白。他撒谎了,其实他看到了一点,“逸”。 不过他明智地管住了自己的嘴。

安文逸重新谈起自己搬进旧公寓的原因。一个月前莫名其妙地丢了所有的存稿,包括硬盘、软盘和电脑,破天荒地在杂志上开天窗,被编辑叼着烟丢到了这栋破公寓楼。

在赶七月份稿件的那些日子里,安文逸几乎没沾过枕头。

交稿的头天早上他拿着茶杯去楼梯间倒茶叶,对门的张新杰正开门出来。整栋衰老又疲惫的楼房里,只有他们醒着。只不过一个是按照严格的作息睡了一个饱觉后神采奕奕,而另一个眼窝深陷,满眼血丝,一身浓郁的茶叶味。那之后他们就成了朋友。

 

[v] 

张新杰只字不提他过去的经历,这让安文逸多少感到新奇。在他见过的人中,大部分男人总会不由自主地谈论新买的房子或车子,女人则钟爱谈论她们的丈夫和孩子,好像人们脑子里天生就缺乏器官用来思考另一个——无论是什么也好——的话题。

安文逸后来想,其实他和张新杰之间也没有这样的话题。贫瘠土地里长出的生命也是俗乏的,许多人都在自己或他人的生活里扮演着干燥和抽象的角色。他们只是在张新杰的房间里忙碌各自的事情。张新杰的房间干净整齐,每件家具都像镜面一样对称,像他本人一样一丝不苟。除了一面西向的玻璃窗,如同刚被考古发现一样原封不动。张新杰打扫房间的时候刻意地保护过它。

“为什么?”

张新杰没有告诉安文逸答案,安文逸只好发挥自己过剩的想象力猜想他是为了向房东证明这间屋子的破旧肮脏,或者就是他口味独特。

不久之后谜底揭晓。那天最高温度三十二度,天高无云。对窗老太太的抱怨即使隔着一条巷道也听得一清二楚,“溺死人罢!”

张新杰摘下了共用的一对耳机中的一只,转头示意他看外面。安文逸顺着张新杰的目光望向窗外。

据说在太空中,太阳和地球上看起来是不同的,宇航员们看见的太阳是一大团喷射的焰火。而眼前映在窗上的落日不是惯常的圆形,更像一大滴燃烧的血滴,西方天际成了一片模糊的橙红色。血染城墙。

就像透过舷窗,望向末日的狂风与烈焰似的。

 

张新杰很少浪漫,他的一言一行都充满了规律性和合理性。安文逸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知道惊喜这两个字怎么写。

他只会碰碰你的肩膀,沉默地告诉你,他为你留了一扇特殊的窗。

 

 [vi]

张新杰第一次看见安文逸拿出CD机的时候(顶盒上还刻着LinKen Park),一向波澜不动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你……开始听摇滚了?”

“不是,旧mp4坏了,正好楼下男孩子担心他的CD和CD机被大人发现,我帮他保存CD,他答应我可以用CD机。”安文逸说话的时候还觉得遗憾,那个mp4虽然旧了,也是用了好久的东西,记忆里mp4的下缘还刻了一行英文字母,翻译成中文是“圆满,完满”的意思。

耳机里是沉重拙朴的台湾民谣,安文逸偶尔还会听远东的民谣,假装因为语言不通听不懂歌词里的绝望和晦杂。这一切都不是三言两语解释得清的,安文逸干脆分了一只耳机线给他。耳机线不长,张新杰最后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搬过来和安文逸的老牛机并排摆在一起,安文逸打字的时候他就操作那些眼花缭乱的游戏角色。

张新杰常用两个账号卡,一男一女双牧师,男牧师的名字是石不转,女牧师叫小手冰凉。

安文逸初次见到小手冰凉的时候还忍不住多瞥了几眼,张新杰发觉了,问:“怎么了?”

“觉得你不会是玩人妖号的人。”

“小手不是我的账号卡。”张新杰操起教科书一样的语调补充说,“我代别人保管的。”

“……女朋友?”

张新杰报以典型的幕后人式的一笑,“不是,一个玩人妖号的人。”

 

 [vii]

入秋后,安文逸的长篇小说开始进入截稿期,夏天犯过的失眠像是被天气治愈了,安文逸不得不用参片换掉浓茶,在一点点缩紧的日子里抢时间。

张新杰的作息时间还是像钟点一样准时,游戏里的同伴似乎都体谅他严苛的作息规律,相比之下,安文逸签约的编辑部就没有这么善解人意。每天晚上一到十点,安文逸只好把电脑搬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加班加点。他的电脑是一台二手市场淘过来的台式机,内存老化得连打开扫雷都要卡上好一会儿,开机时间则是一个天文数字,右下角邮件弹动的样子像一小片浮动在蓝色屏幕中的云。反正他从来不敢让文档关上。

安文逸就是在这样的电脑上把脑子里的图景转换成流水线上的文字,再把填满了的文件夹通过邮箱发给编辑。

这台电脑当然不是安文逸的。自从丢了电脑,现金和所有能记起来的银行卡和信用卡后,编辑部友情借了他一台电脑。叶修和方锐真诚地把这台“极其适合写作”的电脑吹得天花乱坠的场面,至今仍是安文逸记忆里最清晰的画面。

感谢叶编辑,他的熬夜技能还是他帮忙点满的。

公寓楼的供电系统比这栋楼年轻一点,但年纪也比安文逸大了。跳闸的时候安文逸差点失去理性,有一种想从窗台跳下去的冲动,深呼吸几口后他平静下来,愣愣地坐在电脑前。

几个月来他第一次看见它黑屏的样子,里面竟隐隐浮现出挣扎的风云涌动的星云。

夜深得像一束花,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电子闹钟上的液晶数字发出盈盈澄澈的蓝光。

10:29

安文逸揉捏一下酸痛的手腕,准备摸黑出门开闸。椅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拉出刺耳的长声响,当它终于停住的时候,仿佛回应一般,房间的等猛地亮了起来,电脑也嗡嗡地开始开机,像一个久窒溺水的人喘出第一口气。

门上咚咚咚地响起了以指节敲门的声音,安文逸被睡袍绊手绊脚地跑去开门,张新杰站在门口,睡袍的领子一丝不苟地交叠着。

“我开了电闸,明天我打电话让人来修一下。”

“谢谢——”

张新杰突然皱眉,抽了抽鼻子:“你不喝茶了?”

“呃,不够提神,改泡西洋参了。”

“西洋参寒气重,气虚胃寒的人喝西洋参不好。”张新杰板着脸,语调像教科书,“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给你带一包高丽参。”

“没关系的……”安文逸摇头。

“还有。”他说,“为了监督你,今晚睡在我那里。”

安文逸觉得自己应该是太累了,才会导致头脑那样不清楚,竟然真的跟张新杰走了。张新杰的床很大,足够两个人宽裕地并排躺下。那个晚上他睡得并不平静,无数梦境回环缭绕层出不穷,最后的梦境里,他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一步步魔怔地踩着,越过毁垣碎瓦,穿过呛人的尘灰。

 

醒来的时候窗户拉着,无法通过天色判断时间,但是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他知道已经过了六点。

当时他还不知道张新杰会彻底离开。

就在不久之后。

 

[viii]

交稿之前的那天夜里,作为一直以来的报答,安文逸慷慨并且分文未收地给张新杰看了自己刚完结的长篇小说。

两个人挤在安文逸的房间里,对着呼吸困难的电脑和泡着高丽参的茶杯,看完后张新杰陷入短暂的沉默,安文逸问他对小说有什么看法。

“很完美。”张新杰这么回答,“我只是在想,你几乎从不出门,笔下的世界竟然……这么宽阔复杂。”

“我想起了一篇古文。”

“什么?”

安文逸看着张新杰,慢慢背诵:“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

“你夸张了。”

“哎……其实我也想出去走走,可是不敢。”

“为什么。”

“怕丢。”安文逸笑一笑,“我还是小孩子。”

张新杰却没有笑,依然是带着面具般的平和。

安文逸说的是实话,一段时间内的记忆可以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死死钉在脑子里,一旦跳过了这段时间,这些记忆就全部变得混乱不堪,仿佛最拙劣的手工者做的拼贴画。最后它们变得像水泡过一样模糊。大部分记忆都是水浸过的,他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一些重要的东西,这有点像一个沉重且带有威胁性的谜。

 

[ix] 

张新杰搬走之前和安文逸打了招呼。

“我要走了。”他在一次谈话结束时如是说。

安文逸露出吃惊的神色:“为什么?去哪里?”

“回Q市,假期快结束了。”

张新杰走的时候安文逸终于看清了男孩口中“荣刃”一样的行李箱。

这个比喻蹩脚透了,他想,明明是渡渡鸟的巢穴,可以把一个人托在里面的那种。

张新杰关门没有一点声音,拔钥匙的时候,老化的锁孔发出了浅浅的“啪嗒”声,就是这一声让安文逸注意到了。

“不喜欢嚼参片也没有关系。不要把泡软的参片埋到土里了,盐度会上升。”

“呃,你看到啦……”安文逸尴尬地笑一笑,岔开话题,“这么早就走吗?”

“不早,赶9点20的飞机,晚上有比赛。“

应该是游戏里的什么竞赛吧,安文逸心想。“那你加油。”

他点头。

一时间两人都找不出什么话说。

“其实……”张新杰的脸上浮出一丝迟疑的神色,隔在一层坚硬的外壳里,显得失真,“小安,你完全不记得我了,是不是?”

“嗯?”安文逸一时没听懂,“我会记得你啊。”

张新杰望着他,微微颤抖的声音恢复到沉稳:“你会一直记住我吗?”

安文逸犹豫了,目光飘忽。

“没什么。”张新杰从方格子一样的行李里拿出一盆多肉植物,“这个送你,生日礼物。”

安文逸有些不敢置信地接过盆栽,花盆是船型的,“船舷”上仿罗马花体刻着一行字母“FROM A TO Z”。

“谢谢——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张新杰报以典型的幕后人式的微笑。又留给他一个秘密,安文逸沮丧地想,但是鲜翠的植物安分守己地养在花盆里,本身就是一个毛绒绒的安慰。

 

后来的事情在记忆中再次模糊。薄薄的水汽在塔顶的窗玻璃上织出一层白霜,透过白霜,安文逸隐约看见一枚细小的黑块钻进另一团大一点的,像一块嚼烂的口香糖一样的绿影里。

绿影飞速地左转弯,把公寓楼甩在后面,也把张新杰甩出安文逸余下的冬季。

 

[x]

新的一年里安文逸换了一台稍微快一点的电脑,不用在卡到死机的时候崩溃地借张新杰的电脑发邮件。房东来检查房子的时候,张新杰的房间已经积满了灰,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了。安文逸向房东保证他会定期清理屋子,房东便答应把空屋子借给他当储藏室。

 

他起初认为张新杰除了那个盆栽,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任何痕迹,连安文逸对他的偶尔的感念,他也没有带走,全都留在他的心里。

在一个末日样的黄昏里,安文逸独自呆在旧房间里打扫卫生,当他移开床板的时候,发现张新杰的一箱信件全都留在原地。信封都被抽走了,只有一叠一叠的信纸整齐地码在纸楞盒里。这些信确实都是寄给同一个人的,每封信的开头都是复制般中规中矩的称呼:

TO A :见信如晤

安文逸把信纸连同盒子一起搬到自己的房间。

 

 

有一次安文逸一边读一封15年的信一边下楼,用了很久的杯子不小心脱手,从楼梯上滚下去摔瘪了,茶杯里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像生活一样狼狈和猝不及防。

扔杯子的时候安文逸无意识地发现杯底边缘也刻了一行小小的字母“FROM A TO Z”,他比对了一下杯底和信上的字,发现它们很像。不过大部分中国人写的英文都很类似。往日痕迹留下来的细节很少,而且被轻易地抹淡了,比如浅蓝色的眼泪和铅灰色的字迹。

 

[xi]

时至今日,安文逸仍然没有忘记那年发生的事,他的主治医生说这简直是个奇迹。

医生说的没错,可惜发生地迟了一步。他们认识半年,除了告别时一句似是而非的试探他什么也没有说过,但是谁会送你高丽参,在跳闸的时候叫维修人员来检查,提醒你冬天洗澡前喝一杯水以防脱水,记得你的生日送你礼物。甚至担心你的健康,拉你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给你安稳的梦乡?

他的温柔是地下的乌金色的暗河,只在不可及的地方流淌,就连光芒也是黯淡的。

 

 

我们的距离在眉间皱了下,迅速还原成路人的样子,歌词是这么唱的,一切亦同鸽哨,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像一个古老的传说或悠久的神话,被丢失的时光注定。

 

[xii]

城市单调的低鸣吸引着迷途的水手,永远也不会停止,直至末日。

END


[1]荣刃、破碎平原:均出自布兰登·山德森的《飓光典籍首部曲·王者之路》


”From A to Z“应该是有两层意思(x)

作为信的寄信人和收信人(没错就是这两个人)

另外就是作为词组有”从头至尾,回环“这样的意思

(所以真的是糖分啊)

评论(8)

热度(54)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